??我是一名“鐵三代”——生于鐵路醫(yī)院,長于鐵路家屬院,從鐵路幼兒園到“鐵路”大學(xué),我的生命軌跡始終與鋼軌并行。時隔十年,我重返故地燕崗站。站前廣場翻新如初,兒時與伙伴追逐嬉鬧的身影,仿佛仍在斑駁的陽光下跳躍。不遠處,新成昆線的“綠巨人”與綠皮車并立,快與慢的對比間,爺爺與父親的身影在記憶中愈發(fā)清晰。他們是中國鐵路的奠基者、守護者,更是時代巨變的親歷者與傳頌者。
??20世紀50年代,爺爺從昆明小石壩的??茖W(xué)校畢業(yè),一頭扎進滇越鐵路的轟鳴聲中。作為機務(wù)段檢修工,他終日與內(nèi)燃機車為伴。記憶里,他總穿著洗得泛白的藏藍工裝,帶我穿梭于車間,指著蜿蜒的軌道說:“車頭再威風(fēng),也離不得這一磚一瓦鋪就的鋼龍?!?/p>
??那時的鐵路人,吃的是冷干糧,穿的是浸滿油污的“油包衣”。一次意外,爺爺?shù)挠沂帜粗副粰C器絞斷,從此成了工友口中的“九指鐵漢”。但他從未抱怨,退休后仍念叨:“干鐵路,就得像鉚釘一樣,咬死了不松勁兒?!?/p>
??成昆鐵路的奇跡,點燃了父親的少年壯志。20世紀80年代,他追隨爺爺?shù)哪_步,扎根成昆線擔(dān)任運轉(zhuǎn)車長。我的童年,是綠皮車搖晃的節(jié)奏,是周末蜷在車廂角落看窗外青山飛逝的畫面。父親的身影總與鐵軌重疊——他像一顆道釘,牢牢鉚在蜿蜒的線路上。我們一周難得一見,他的面容在記憶里時而清晰如站臺的信號燈,時而模糊成遠山的輪廓。直到某天,我忽然發(fā)現(xiàn)他鬢角染了霜,才懂得那沉默的守望,是鐵路人最深的柔情。
??接過父輩的衣缽,我成為中鐵五局鄭萬高鐵段的張拉技術(shù)員。千斤頂?shù)霓Z鳴中,鋼絞線如琴弦般繃緊,每一絲力道的精準把控,都關(guān)乎橋梁能否以“鋼筋鐵骨”橫跨山河。后來,我執(zhí)筆記錄鐵路人的故事:雪域高原上凍紅的臉龐,深山中三十年如一日的扳道工,智能架橋機下新一代工匠的專注……從滇越鐵路的60公里時速,到成渝中線的400公里飛馳,三代人未曾奢望的藍圖,正由我們親手繪就。
??七十五年風(fēng)雨兼程,鐵路是國家的血脈,亦是家族的年輪。爺爺?shù)挠桶隆⒏赣H的綠皮車、我的智能終端,在時代的齒輪中交織成一首長歌。當“復(fù)興號”掠過中原大地,我總想起爺爺?shù)脑挘骸拌F軌的盡頭不是終點,是下一代的起點。”三代人,一條路,我們以青春為枕木,鋪向更遠的遠方。(后云川)